无中生有

02

 

03 若无呷蜜意

梦境和现实最大的区别在于，梦醒了可以当一切都没发生过，现实却不行。

黄少天被人半搂抱着后退，直到确认自己这里即使发出一些声音也不会引起另一边的注意，才强硬地挣开。

“老叶！真是你！”

“不然呢？”叶修整整拉扯中弄皱的风衣，“连哥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？”

“不是。”黄少天看着他，“你刚刚看到什么了？”

叶修摊手：“你看到了什么我就看到了什么。”

“靠！”

“我说，咱们赶紧走，别一会儿让王大眼捉奸。”叶修说着，上来拉黄少天的胳膊。

黄少天：“……你会不会用词？捉那个……是这么用的吗？能用在咱们俩身上吗？谁跟你——”

“行行行，”叶修举高双手，“我错了。那不然咱们过去捉个奸？”

“靠！这样用也不对！”

叶修挺无奈地看着他，手还举着。

黄少天咬咬牙：“走！”

 

 

这世上有很多糟糕的关系，是从相亲对象的第二次见面开始的。

 

“我们算什么相亲对象？”叶修带上车门，成功把冷风挡在外面，打了一个心有余悸的哆嗦，“真冷——我们是有同一个相亲对象。”

“但那天在咖啡厅相亲的就是你好吗！”

“不要胡搅蛮缠。”叶修从口袋里摸出烟盒，想想不能开窗就又放回去，“你这意思还打算以后都不跟我见面？”

“不敢。”黄少天说，“可你怎么会在这里？”

“多新鲜呢，我当然是来看比赛的。”

“你怎么会在后台？偷溜进去的？”

“哥还需要偷溜？靠刷脸就可以了。”

“所以你到底干嘛来了？”

“看比赛为主，顺便也是捧你的场。怎么样，哥给你面子吧？王大眼之前求我我都不来。”

“谢谢。”黄少天熟练地翻了一个白眼，对叶修提到的某个人称装聋作哑，“那你应该再顺便送一个花篮到联盟大厦给我。”

“行啊！”叶修乐了，“明天行吗？”

“……别贫行吗？”

意识到这样踢皮球似的车轱辘话继续下去毫无意义，黄少天抿抿嘴：“真没别的事啊？”

“嗯……就来看看你——们。呵呵。”

靠。看来叶修是不打算放过这个话题了。

可惜黄少天完全没有谈下去的意思。之前在场馆里看到的一幕对他的震撼太大，不亚于他第一次从主角是“叶秋”的梦里醒来。黄少天想不明白，那两个人是什么时候把关系从“同行”“对手”“朋友”这些普通的存在变成更亲密的一种呢？

是的，更亲密的一种。黄少天毫不怀疑他们“已经”是那种关系。不光是那个轻如羽毛的吻，而是那幅画面中一些无形的、难以用语言来描述的东西，比如疲倦中的温柔，比如心照不宣的体谅。

“他们……”叶修开口说。

“我不想和你讨论这件事。”黄少天打断他。

叶修一怔：“好。这么晚了，我送你回住的地方吧。”

“嗯。”

 

 

黄少天现在住的地方离联盟总部不远，离微草主场的体育馆却不算近，叶修主动说要送，也没什么好推辞的。刚开始的一段路有些堵，路上有很多和他们一样看完比赛离开的粉丝，有的还在车尾贴着微草的标志。黄少天把脸贴在玻璃上，远处灯火氤氲一片，像一条会发光的河。

叶修朝他看了一眼：“玻璃不冰吗？”

黄少天“唔”了一声，端正坐好，只是眼神还是飘的，让人一看就知道心不在焉。

叶修：“今天话怎么这么少？”

“你倒是话多。”黄少天嘟囔，“晚上说多了，嗓子疼。”

“喉糖要吗？”

“啊？”

叶修扔过一个圆铁盒：“喉糖。”

“你还备着这个？”

“前一阵子烟抽得凶，嗓子难受。”

……那就少抽啊。

 黄少天张张嘴，差一点就要说出口。幸好，还处于倦怠状态的反射弧没那么快，把他从悬崖边拉回来。

黄少天吞下一粒喉糖，蔫蔫地靠回椅背。他其实没想这么快和叶修再见面。至少该等他收拾好心情，给自己的失态编造一个说得通的借口，能把那句头脑发热的剖白像垃圾话一样掀过去才可以。或者时间更长一些，自然冲淡一切。而不是现在——只隔了一天的现在，那件事就像一个凸出的线头，在触手可及的地方，随便一扯就能带来一连串的脱线，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引发不可预计的后续反应。

黄少天默默计算着到公寓还需要多少时间，靠沉默可以支撑到底，还是需要再起一个无关紧要的话题来分担压力。

但叶修似乎天生就是来跟他作对的，在等红灯的间隙里，他毫无征兆地开了口：“我们是不是该谈谈？”

黄少天想，其实这种说法原本就没给第二个人留多少余地。于是他低着头沉默，决意将“嗓子疼”坚持到底。

叶修飞快地看了他一眼：“非暴力不合作是没用的，你别逼哥出大招啊。你——”

“叶修。”像是忍无可忍，黄少天突然开口。

“嗯。”叶修直视着前方，眉头轻轻皱着。从黄少天的方向看过去，红色的光刚好落在他的眼睛里。他的睫毛很长，黄少天从前居然没发现过，眨眼的时候会让人想起羽毛或者蝴蝶这种轻盈而美好的比喻。

他对他其实从来都没有非常熟悉。黄少天再次确认了这一点。

“先听我说吧。”

 

这个场景黄少天曾经幻想过——虽然难以启齿，但不得不承认他对叶修有过各种奇妙或者莫名其妙的幻想——他的感情被叶修发现，两个人激烈地对峙，说不定还要掀个桌子砸个花瓶来显示自己的坚定和毫不畏缩，然后被叶修拒绝或者接受，但结局一定是他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，留给叶修一个潇洒的背影。

绝对不是像现在这样，平静地像在说一件和自己不相干的事。

 

这个路口的红灯有90秒，他们到达的时候刚好赶上开始。

“我不否认……曾经对你有那种喜欢。”既然你早就知道，既然你非要挖出来，那么摊开来说也没什么大不了。不是伤口，扒开的时候也不会血淋淋的。

现在还有52秒。

“其实已经是很久以前了。”

如果焦躁不安是可量化的，辗转反侧是可计算的。

“但那时候也许不止我吧——别用这种惊讶的眼神看着我，听我说完。”

如果所有等待都可以像红灯一样倒数，每一秒过去都是欣悦的希望。

“你就像一盏灯，在前面发着光，会吸引很多人向着你过去。”

可惜谁都知道不是这样。还有28秒。

“我也不例外。只不过我比他们都贪心，想要的更多而已。你就像一个金光闪闪的奖励，曾经在某一段时间里激励着我一直向前走。”

等待是一件看不见尽头的事，也许是明天，也许是永远。倒数10秒。

“但是奖励都是有期限的。期限过了，奖励就没那么吸引人了。总之，你当我以前青春期无脑荷尔蒙爆发吧。”有了别的，有了新的，有了更多的。曾经未得到的，也没什么大不了，不会造成天塌地陷的后果。

等待过后，总还需要继续前进。

绿灯。叶修一踩油门，车子一马当先地冲出去。

 

“我没打算当什么人的奖励。”

在加速度带来的短暂恍惚里，黄少天听见叶修这样说。

 

后续的路程中两个人一直沉默，黄少天以为叶修会对他说什么，然而没有，什么都没有。他静静听完了黄少天的话，没有任何表示。但黄少天想，谢天谢地，他没说对不起。

黄少天把头歪在玻璃上假寐，却因为视觉的消失而对车内的响动更加敏感。他听见叶修一直在摩挲烟盒，大概有三四次想掏一根烟出来，又按回去。他偶尔发出一些声音，像是很不耐烦又极力克制着。有时还会遇到比较堵的路段，车子走走停停，那份不耐便愈加明显。

此时黄少天才开始后悔把自己和叶修共同放在这样一个密闭空间里，外面是川流不息的车辆，他们像飘在河上的一叶扁舟，隔出一个独立的区域，连逃跑都做不到。沉默愈发厚重，压得人呼吸不畅。在这样寂静的时刻，黄少天猝不及防地再次想起王杰希的那个吻，自然又妥帖，像很多遍之后的样子。这样一想，他们大概在一起很久了。

有些感情像酒，时间越长越醇厚；有些感情像橘子汽水，没能在最合适的时候开启，放的久了，再打开的时候连气泡都欠奉。

 

 

车再次停下的时候就是黄少天租住的小区门口了。黄少天平淡地向叶修告别，得到一句同样无关痛痒的“再见”，在心底轻轻松一口气，仿佛彻底放下了什么。

下了车刚走出几步，连大门也没进，身后突然响起喇叭的声音。黄少天狐疑地回头，叶修降下车窗，手肘架在上面，黄少天看见他终于点了一根烟咬在嘴里。

“还有什么事吗老叶？”

“有点。你过来。”叶修招招手。

黄少天一停，最终转身走回去。

“又怎么了？”

“租的房子？”

“不是，阿姨家空着的。之前来得急，没找到合适的。”

“前几天我跟家里人说想搬出来住，也方便找对象，叶太太特别划了一套房子给我。我去看过，离联盟总部不远，离体育馆也不远。既然这里是暂住，你干脆搬过去和我一起住吧。”

“真土豪。”黄少天笑笑，手掌在叶修看不见的地方攥得紧紧的，“不过不用了，文州说已经帮我找好房子了。你知道的，我又不缺钱，很宽敞的房子，地段也不错。”

“哦！”叶修也看不出被拒绝的失望或者不高兴，“几个卧室？”

“啊？两……两个吧？”

“那太好了。”叶修咬着烟，露出很高兴的样子，“那我搬到你那里，我缺钱。”

黄少天看着他的脸，目光慢慢集中到那双微弯的眼睛。这样近的距离才能发现，叶修真心笑起来的时候，眼睛有月牙一般的弧度。而那双眼睛里藏着的东西，这么多年，他从未看清过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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若无呷蜜意，切勿攀花枝。

其实少天并没有他自己说的那么潇洒，不过也真的没那么执着了。

为什么叶修什么也没说，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说。新手上路，不小心就容易追尾，要慎重。

为什么这章看起来少了，因为一章4500对我来说实在太多啦。

银际说这文挺深沉，哈哈那是因为我这边每天阴天下雨，阳光灿烂不起来啊。